在時代理解的距離下善待彼此


緬甸曼德勒動物園與仰光動物園的遊歷省思 GREEN綠雜誌2014年12月 Vol.32
3777 2015-08-28
關鍵字 :  作品集成

 

 

在時代理解的距離下善待彼此
緬甸曼德勒動物園與仰光動物園的遊歷省思


文字、攝影:沈憲彰

 

我單身未婚沒有小孩,在台灣很少到動物園去,木柵動物園的貓纜至今都還沒搭過,也還沒去看過中國送給台灣的熊貓。是否只有孩童才存有對動物的好奇?爸媽去動物園時眼中僅有的動物也只是自己小孩而已?也許對我來說,台灣的動物園所散發的人味與獸性皆已熟悉,於是興致缺缺。不過我在上海動物園看過熊貓、在清邁動物園也看過熊貓,我總在旅行的時候想去各國動物園走走,目的是遊園而非看動物,看看市民如何在動物園度過週末,看看動物怎麼被人看,看看人與動物的關係,看看一個陌生城市的生活方式,看看這個悲傷的園地如何產生出溫馨可人的氣氛。每個不一樣的城市住著不一樣的人,每個不一樣的城市便有不一樣的動物園。這次的緬甸旅行,我去了曼德勒與仰光動物園,這兩個動物園著實如緬甸這個神秘國度令人驚奇與流連,帶回了一些省思,關於動物,當然就關於人。

動物園只是現代化的跟風
一直到1996年緬甸才正式開放觀光,2010年緬甸民主改革,這個國家此時此刻正在歷經前所未有的最大改變。到緬甸旅行是為了在他變成與其他經濟掛帥的亞洲國家沒兩樣之前,看一眼改變前的舊緬甸。而走進動物園,當然也不期待有什麼珍稀動物、新穎的建築或華麗的園區,就只是藉著走進城市的一部分,來認識這個城市的平常心。仰光動物園建立於1906年、曼德勒動物園建立於1989年,一個已經一個世紀、一個才20幾歲出頭,不過兩者都已經彷彿歷盡風霜垂垂老矣,安安靜靜的占據城市一角,門面低矮無光彩。即便我在週末到訪,園區仍然冷清稀落,理應滿滿兒童四處嬉鬧的刻板印象就在陰雨空曠的園區裡蒸發消失。反而因為遊客不多成為情侶不受打擾的約會勝地,兩人一組在園內卿卿我我開起朵朵傘花,就種在安靜角落的長椅上。

緬甸在英屬印度時期就設置的動物園,是為了展現其城市進步與現代化接軌的象徵,但從現在的生態觀念看來,動物園帶有囚禁與物種不平等的原罪,但於現在的緬甸處境思考這些問題似乎太早也強人所難。而緬甸急速發展的痕跡何時才輪到都市休閒與動物保育,相信動物園這個選項也鐵定會排在順序末端,在經濟發展過頭後才有餘力回頭看。緬甸的動物園現在就以一種不痛不癢的狀態存在,以政府提供的拮据資源飼養著動物,不引人注意地像個公務員正常打卡上下班,持續營運著。

離動物很近不危險嗎?
曼德勒與仰光動物園裡的動物都是「基本款」,老虎大象河馬犀牛黑熊長頸鹿,沒有所謂被特別對待的動物明星,百餘種動物與不小園區仍是個適合散步遊憩的公園。第一個最明顯的特色是,參觀者離動物很近,看似伸手可及的近。危險動物的鐵籠與隔開人類的欄杆只比伸長手臂的距離多一點,沒有壕溝,人一爬過欄杆就會摸到籠子裡的老虎,至於安全的溫馴動物便完全是手摸得到的近距離。每個動物一旁就有販售蔬菜的小販,老闆就是管理飼養員,參觀者可以購買蔬菜親手餵食河馬、大象、兔子等動物。對於資源匱乏的動物園來說,這是兩全其美的經營/參觀設計。動物的食物由參觀者資助換取親近動物的機會,也同時避免動物被餵食不適合的食物。爸媽抱起小孩,小孩丟出園區準備的蔬菜,餵食池中張大嘴巴的河馬,爸媽手中的小孩看起來就像快掉入池中,大象長長的鼻子也大可以把你的手扯住,柵欄外的小朋友很可能伸出手就被忽然發狂的猛禽劃傷。

也許你會問,危險嗎?在台灣人眼中看來的確是危險的。不過動物存在獸性,這也是與動物相處最自然的呈現,越接近就危險,越隔離就越安全,近與遠、危險與安全之間的距離包含有形與無形的,即使僅隔著一片透明玻璃,那仍如電視螢幕裡的遙不可及。緬甸的動物園只是在這距離之間選擇了一點,這一點在安全與近距離的判定上符合緬甸人的價值標準。受現代化發展荼毒越久的人類就越怕死,生活裡便充滿預防危險發生的保護,萬物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疏遠。仰光動物園甚至把老鼠和蟒蛇放在一起,老鼠害怕的東躲西藏,但終究在遊客面前被蟒蛇吃掉喪命。緬甸動物園裡所設定的距離,便體現了緬甸的價值觀,這也是這個時代下緬甸動物園的最大資產。

人力密集的動物園
緬甸動物園裡的每個動物分區都不大,一個分區分配一個管理員,也是飼養員與飼料販賣員,當然也可以介入預防參觀者的危險行為,這個角色位於參觀者與動物之間,參觀者看的、餵的彷彿是飼育員家的寵物,飼育員當然可提供解說,三者的相處關係因為中介角色結合的更緊密,這也是還處於勞力密集國家的動物園才有的優點。在人力便宜的時代,高效率的設備尚未取代人工,於是人與人的接觸緊密,動物也是。於是此時空下的動物園,給了我們一個該時空獨有的動物相處模式。當然到了另一個地方、另一個時間,就會有另一種模式、另一種收穫。

時代認定距離價值
人與動物處於不同位階,是動物園的原罪爭議,緬甸的動物園並沒有不一樣,動物也會焦慮地在籠內踱步繞圈,甚至常被餵食的河馬已經習慣在人靠近時張開嘴巴等待餵食,大象更成為付費表演者娛樂起遊客。緬甸動物園一點也沒有為了變得更好而努力,但他的現況就足以讓我珍惜,因為與動物的近距離接觸在我的國家早已經不存在。而那些河馬、黑熊、鱷魚甚至兔子也從來不是我的城市街道上會出現的,動物園為我創造了一個靠近其他物種的機會,近距離對高度發展國家來說已經是一個昂貴的經驗,但在緬甸,它仍然親切的習以為常。

也許你說,怎麼不去野生動物園?那我才要問你,怎麼不去非洲看動物遷徙,或根本變成原始人住進亞馬遜森林?動物不會改變,但人的價值觀一直在改變。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理解的距離,而我們只能用當代理解的距離善待動物。但提到「善待」,我們的優越感又不自覺地浮現,何嘗不是動物善待人類呢?

在仰光或曼德勒的街道上空常有鴿群飛翔,也常見鴿群停在電線上,這些鴿子並非野生,而是由城市居民共同飼養。家家戶戶常在門前拋撒玉米穀物引來鴿群啄食,數大便是美的鴿群生機蓬勃,被視為吉利興旺的象徵。於是鴿子在城市中就有吃不完的玉米,便自由自在地與都市共存,成為天際風景的一部分,當然鴿子也會到處大便,但這便是人類與動物共存的理想狀態。在東南亞,鳥貓狗猴牛甚至老鼠,人與動物都比較樂意共享空間,近距離相處,善待彼此,城市裡就是動物園,其實不用另外再蓋一個。

 

3777 2015-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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