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創作來找尋自己
台北市立美術館 2015第二屆X-site計畫 邱裕文×王進坤
▲《未知的質域》與北美館的關係(北美館 提供)
用創作來找尋自己
邱裕文×王進坤
時間:2015年4月23日
地點:台北市立美術館
紀錄整理:王進坤
由台北市立美術館所舉辦的第二屆X-site計畫作品《未知的質域》,剛剛於4月25日傍晚順利開幕,此次裝置占地面積達六百三十平方公尺,以兩百四十張紙,共七百四十公尺的纜索,創造出代表山、城、室等共一百三十九個空間意象,呼應徵件主題「會面點(Meeting Point)」,觀眾走在作品內可擁有自我的空間體感經驗,並與未知的人事物相遇,自行創造「會面」將發生的時刻。
本次特別專訪《未知的質域》創作者邱裕文建築師,請他跟我們談談這件作品創作的始末,以及其魅力所在。
王進坤:參與北美館X-site一案,是怎樣的契機激發你參加這項競賽?
邱裕文:坦白說這個案子的確做得很辛苦,面臨很多的考驗,包括材料的嘗試與館方的討論等等,但美術館前的這塊基地是很吸引人的,尤其以一個剛起步的建築師來說,這是一個很好的舞台,但在經費及場地限制下都有一定的難度。
契機來自當初去美國MOMA看他們的回顧展《PS1: Young Architects Program》,我們看了他們歷年來做的作品。包括羅馬、巴西、韓國等幾個不同國家的美術館同時也在做類似的事情,所以看完這些展覽後,大概瞭解世界上我們這一輩建築師在做什麼,回國之後我就思考想做一些不一樣的東西,而且是屬於台灣、東方的事情。我發現大家關注的議題及嘗試的材料都差不多,但是怎麼去詮釋,我覺得應有我們自己的看法、自己的文化情境,但並沒有要很急地去定義某件事情說台灣該怎樣,而是就我們生活能摸到的材料、想到的事情,該要怎麼去呈現是我關注的地方。當時就企圖要做跟別的program不一樣的東西,因此才會有今日《未知的質域》這件作品。
▲開幕記者會上,可見《未知的質域》與李再鈐大師作品《紅不讓》的關係(王進坤 攝)
▲場域內一景(王進坤 攝)
王進坤:這次的X-site有個主題是《會面點》,你怎麼去詮釋這個主題,以及這件作品跟北美館的關係是什麼?
邱裕文:我有興趣的是狀態,也就是說藉由這個裝置能夠把我們身處的這個狀態改變到怎樣的地步,因此開始時不是一個實體建構的討論,而是狀態調整的討論。比如我剛看完場電影坐捷運到圓山站出來,然後經過熙來攘往的市集,就這樣一路到達了北美館的第一個展間,看到展覽的作品,其實會產生很大的隔閡。一是因為心情上沒有被調適的轉折地方,二是對展覽作品陳述的內容不瞭解,而這兩點是美術館跟實際現實社會間接合的落差,但是若有一個狀態能在這兩者做出些調整,應該會產生有趣的狀況。假設當觀者在進入美術館前,先進入這個有點像遊戲創作的裝置,在這裡面靠著自己的直覺走一走、摸一摸,而不是被人去安排的,這時再進入到北美館室內的展間時,其實他的心情已經鬆掉了,這個鬆掉可能會幫助他欣賞展間作品,也可能可以聯想到與戶外裝置間的關係,而這個藉由裝置去調整人的狀態,是我們在這件作品中,最想完成的事情。
王進坤:遊走在《未知的質域》裡時,會給我許多在生活中、或是影像中似曾相識的感覺,而這個感覺是你特別想給予的嗎?
邱裕文:在這件作品裡面,我們是從「畫」、「環境」的概念出發,透過畫面的布局,讓人經過幾個不同階段的遊歷,包括賞畫、遊畫到最後進入畫裡面,這樣的一個過程。我們構思時受到陳其寬老師的作品《陰陽》的影響,這幅作品呈現一個空景,似中國園林山景是一個長捲圖,有趣的是他把時間的概念丟進來,讓人可以在畫裡面遊走,透過不同視點的分割、遠近的變化、忽內忽外、室內的裝潢跟亮點的轉移,讓觀者在裡面遊來遊去,某程度來說讓觀者變成遊歷創作者的角度,因此每個人看完這作品的經驗是會不太一樣的。而這也是我想在《未知的質域》裡面重現的事情,也就是觀者自己給作品再詮釋的部分。
因此我自己就這件作品的滿度是這樣,建築是完成百分之四十,人跟藝術團體進來是另外百分之二十,剩下的百分之四十則是參觀者自己的詮釋,那才會是一個完整會面經驗的詮釋。
▲場域內一景(王進坤 攝)
▲山丘與旋梯及北美館之關係(王進坤 攝)
王進坤:為何是把城市、山水的意象帶入作品,而不是其他的意象?
邱裕文:我們所有的素材都在訴諸集體的潛意識,想捕捉的集體是我們週遭民眾腦中認同的事物,因此山水是一種,而每天我們鑽來鑽去的小巷弄也是一部分,老建築及周圍的群山也是一部分,而這些對他們來說都不是天外飛來一筆的東西,而是日常的在文化基因裡面就有的,我們是利用它們像誘餌一般,來讓人在空間裡面看來看去、摸來摸去時,可以既認知到一些事情,但這狀態又是被抽離掉一點,是在既認識又抽離的不斷循環下的狀態。
王進坤:中間緩步上升的山丘,是空間中唯一沒有被紙(布)包圍的地方,在這裡你想創造的是什麼?未來的表演跟山丘的關係會是什麼?
邱裕文:這是一個經驗者跟旁觀者的關係,在紙(布)空間中遊走,其實是自我經驗的創作,但在山丘上是給出一個機會讓你能夠看到週遭的事情,此時你就變成是一個旁觀者的角色,等於是一個視點交換的經驗。另外,也希望觀者能在這邊稍做停留。本來山丘是一個階梯狀的,但後來思考若用緩坡會給予空間更大的彈性,所以就改成緩坡了。
未來在表演活動上,山丘可以是一個大舞台,而山丘旁邊的這些木地板,也能是表演空間,因此整件作品都會是他們表演的場域。當然在沒有表演的時候,我想山丘會是一個休憩、看與被看的一個空間,但當表演進來的時候,這些東西都會鬆開,不會被定義得這麼乾淨,但包括舞台的斜度、空間的大小等都在暗示這邊可能是什麼。不過很多表演團體都想要去突破這些暗示,我們也不會去限制,而是期待看到不一樣的火花。
比如說沙丁龐克劇團,他們是做小丑劇的,可能會在好幾個場景同時發生,由於表演是跟人做互動的,因此最後可能會分辨不出誰是小丑、誰又是觀眾、誰又從觀眾變小丑。驫舞團當然也會很棒,他們是整場跑的,觀者的眼光跟身體都會被帶著走的,這種無法預測的狀態,是我很期待去看到的。
王進坤:剛提到了調整的部分,是否可以談談當創作概念轉換成實際時,所面臨的挑戰嗎?
邱裕文:我們瞭解這個案子有預算上的挑戰,所以一開始我們就決定用最少的支點,拉鋼索吊布或紙,來覆蓋這個大廣場。我們的目標是覆蓋最大的面積,因為這類體驗的空間,需經過時間跟身體在裡面的穿梭來感知,這是我們的策略。但當我們實際進行時,發現提案時選定的紙有強度不夠的問題,接著紙若要卡在地板上,必須要考慮結構及固定上的問題。因為北美館廣場的地坪是不能夠被錨定或破壞的,所以五個支點必須要長出像鴨子的腳來支撐。最後我們回到「紙」本身,思考到底什麼是紙,其他的材料包括鋼、鐵、木材其實是被定義清楚的,不管是實用性或是表現性,但是紙卻是可以遊走的,在許多不同的狀態下,都可能會被認知是紙做的,比如日籍建築師坂茂作品中常用的厚紙板,而我們這件作品同樣具有這樣特性及彈性。
由於《未知的質域》將展覽達三個月,其實會擔憂紙會在展示時被戳破或破損,因此在紙間加入布這種材質,讓紙變得很像布,但我們還是必須扣回到紙的概念上,因此第一步是紙跟布結合的那個「膠」,我們選擇了一種紅外線的膠,讓兩者在膠合時不會那麼的均勻,讓似紙的紋理出現。再來是在上面畫上水墨,去運用東方大家認知上水墨畫是畫在紙上的印象連結。運用這兩種方式讓觀者將這個材質聯想到是「紙」上,而這是不得已必須面對外在環境條件上,不斷來回考量中所做出的調整。
▲場域內一景(王進坤 攝)
▲場域內一景(王進坤 攝)
王進坤:當上到中間的山丘時,能看到整個作品全貌,但是地板卻會出現木平台跟墨綠色石板兩種材質,似乎在視覺上是比較衝突的,當初的考量是什麼?
邱裕文:這一點我們思考了很久,因為的確可以用木地板把基地鋪滿,但我思考鋪滿後跟基地的關係會是什麼?若真的鋪滿其實會很像是一座航空母艦停在北美館前,我覺得那會跟環境斷得太乾淨了,因此我們是希望木地板像是地景的一部分,像是長在北美館的廣場上。目前所見木地板的部分其實是回應結構的部分,也就是遮住支點下長出的鴨子腳,而這也是因為廣場的地坪是不能被破壞的,所以也無法隨心所欲地去調整,而這也是跟結構技師討論很久之後的結果。
王進坤:為何支點是選擇五邊形,而不是其他的形體?
邱裕文:這是為了讓作品保持一個動態的狀態,我們站住了基地最大範圍的三角形,其中的兩個點是跟藝術作品去結合,一方面是借力使力來變成是視覺的焦點,另一方面則是能與藝術作品產生有趣的對話,第三個點則是北美館大門。而這三個點都是未來觀眾遊歷空間的出發點,我們希望從三個點出發的人分別往中間看時,所看所經歷的都是不一樣的,因此中間需設置一個動態的體,其姿態是會不斷被改變的,在這個概念下先規避了偶數的型體,因為那是相對穩定的,所以才會出現五邊形。裡面五個三角形的塔,自己構成了一個大五邊形,而這些視覺網絡相連起來,不但變成可以布置的地方,同時變成是一個視覺的導引。
王進坤:從這三點走進空間的時候,其兩側用紙(布)創造的路徑,具有很強的引導性的,當離開路徑才會進入比較動態的部分,這邊的考量是什麼?
邱裕文:這有兩層的考量,當然在概念上是可以從具象的理性,到一個抽象的恣意遊動,但實際遊走時會發現,某些地方還是需要被導引。所以我們讓導引的拱廊是一開始出發時就出現的,在這個出發點甚至可以看到對面終點,這是希望這個空間的景深是被暗示的,讓觀者瞭解這空間是有這麼深的,至於在這範圍內你要怎麼走就是你的選擇了。另一個考量是由於這空間是一層一層地往內踏,所以希望在最外面這一圈是相對穩定的,也因此在這一圈的紙(布)是釘在地面上的,在表現上是不飄動是穩定的,而內側則是動態的、飄動的。
▲開幕音樂派對─基因池(Gene Pool)的表演(傅裕翔 攝)
王進坤:是否可以談談燈光設計的這個部分?白天的表情跟晚上的表情會有怎樣的差別?
邱裕文:燈光設計是找林世秉來擔綱,他是舞台背景出身,也做過不少的商業案,所以他能拿捏哪些空間需要怎樣性格的燈光,比如在山頭這種比較具象的位置,會用比較洗鍊的商業空間方式去打亮到像是燈籠的狀態。然後在每張燈條上洗出微光來打亮整個圖面,但是慢慢地走到裡面之後,就會用一些跳機的方式,將一些藏在紙裡面的燈管,去協助它微亮、微暗、微亮、微暗,像是呼吸一樣的狀態,這也是在呼應紙在飄動的韻律感,將那個不確定的氛圍給呈現出來。
王進坤:這次與北美館的合作,感覺怎麼樣?以及你會給有興趣參與的人什麼樣的意見?
邱裕文:我很感謝這次北美館對我們的支持,他們很願意提供他們業務以外的幫助,包括協助我們跟各單位溝通,以及像是尋找表演團體等。只要你提出不錯的想法,他們也覺得認可時,他們就會全力去協助你,幫了我們非常大的忙,能遇到這麼友善的公務系統,其實對我們的幫助是非常大的。
說句老實話這塊基地,是比我們原本想像的還要複雜很多,而這個複雜程度是除了環境的強風跟地板的限制外,還有北美館自己期待這個廣場要呈現出來的樣貌,而這個部分也是這個創作中滿重要的挑戰,因此這並不是你想要怎麼玩,就可以怎麼玩的,一開始當然會有自己的想法,但必須不斷地去配合這些要求,來不斷地調整自己的構想,我覺得這是這塊基地上最大的挑戰。
▲開幕音樂派對─基因池(Gene Pool)的表演(傅裕翔 攝)
▲夜間的燈光效果(傅裕翔 攝)
王進坤:綜觀兩屆的X-site可以發現,設計的構想及挑戰的材料都相當有趣,但會否是因為時間上、經費上的不足,或是創作者對材料的不夠清楚,讓成品雖然張力夠,卻會予人些不完美的感覺?
邱裕文:綜觀世界上的這類型裝置創作展覽,大概只有蛇形藝廊是邀請已經成名的建築師來創作,所以他們的成品會成熟許多。但不管這些狀態,只看台灣目前建築環境對年輕建築師的不友善程度,我會覺得目前北美館的X-site其實是很不錯的競賽。當然每個年輕建築師的資源不同、成長背景不同,所以他能夠拿出來的成果,絕對是跟他現在有的經驗、成長的背景跟有的資源有絕對的關係。加上這些年輕建築師幾少有人可以每天在嘗試這些材料,因為台灣根本就沒有這樣的產業,所以不可能有人依靠做這個來過活,但是台灣需不需要這樣的事情?其實是很需要的,若是我們把眼光放到鄰國的日本,可以發現他們是很積極地在支持本國的年輕建築師,不論是在學界的師徒制,甚至是在產業界的支援,每個日本年輕建築師到國外去的裱版介紹上,不是TOTO就是YKK這些日本產業去推本土的建築師,因為他們瞭解建築師若成功,是可以把後面這一連串的產業關係帶出去的。
我並非說我們也需要做這樣的事情,但是若我們不想一直當個被外國輸入的國家時,我們是需要這樣的機會。只要我們持續地在做這件事情,而這個環境內的人也開始熟悉而願意來幫忙,當年輕人拿到這個案子後,很快地就可以找到協助他的資源,幫助他更快突破技術上或資金上的困境,讓他們有更多時間把事情做好,我想以後會越來越完美。我很感謝前一代的建築人願意為我們爭取這樣的機會,假設我們能持續地累積,讓後面的人能夠更好地走這條路,將是件很美好的事情,因為在台灣做建築的人機會其實很少,尤其是年輕的建築師。
▲夜間的燈光效果(傅裕翔 攝)
▲(阮臆菁 攝)
▲(阮臆菁 攝)
▲(邱裕文 攝)
▲(劉芷含 攝)
▲(劉芷含 攝)
共時書寫建築工作坊(Synchronic Composing Architect)
成立於2010年,著重「研究」及「創作」並行。透過跨領域議題探討、媒材整合、系統建立、材料組構等操作,尋求與土地、業主以及創作者間的集體創作經驗與空間成果。
邱裕文
研究領域:建築設計/建築理論/建築構法
學 歷:康乃爾大學/建築碩士(Cornell University, M.Arch)
台灣科技大學/建築碩士
中原大學建築系/學士
證 照:中華民國註冊建築師(台北市建築師公會會員)
美國註冊建築師(AIA, New York Chapter)
教學經驗:中原大學建築系/講師
工作經驗:共時書寫建築工作坊/負責人
大衡建築師事務所/專案建築師
忠泰建設股份有限公司/設計部主管
Pelli Clarke Pelli Architect,US/專案建築師
J Stewart Robersts Associate, US/專案建築師
許偉倫
專 長:空間裝置/展示設計/實體創作
學 經 歷:共時書寫建築工作坊/負責人
國立台灣戲曲學院劇場藝術學系/副學士
中原大學/建築系學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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